Page 84 - 《朔方评论》2022年第1期电子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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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到屋顶上看世界的念想一直存着,终于 理解,但我相信一个极为个人化的、不足
在北京西郊实现了。《六耳猕猴》里冯年做 与外人道的隐秘愿望,在心底颠簸久了可
的那个梦,首先是我做过的。我在梦里作 能变成结石,它会改变一个人的生命轨迹。
为一只猴子,被拴住脖子甩在别人的后背 比如小说中的林慧聪,一个想看一场大雪
上,几近窒息。《看不见的城市》中天岫的 的南方人,最后来到了北京西郊。有一个
原型是我邻居,有一年中秋节我打电话回 冬天的下午,天阴着,我带儿子去当代商
家,请告诉我,这个邻居在外地做建筑工, 城门口看鸽子,放鸽子的人穿着破旧的大
被人打死了。放下电话,我好半天没缓过 衣倚着一棵光秃秃的银杏树坐在路边,闭
来。邻居是个才子,心大,但考学不顺。 着眼,不适应北方气候的干燥脸上毫无表
小时候我经常到他家玩,不会做的数学题 情,一张空白的脸。天上飘下雪花,放鸽
都找他解答,立等可取。他到世界去的那 人突然睁开眼,我在他眼里看见了异样的
么大的野心,成全了他也害了他。一个人 光。想到大雪封门,我的眼里发出的可能
死得太容易了。每次想起来我都心痛—— 也是这种光。然后我开始写这篇小说。《兄
我不能让他轻易地死去,要让他活在小说 弟》是最后写完的一个短篇。六七年前我
里。他出事的几年后,我才写出了《看不 就想写,不知道如何下笔。从小我就想,
见的城市》。愿他在天之灵安息。《如果大 这个世界上还会不会有另外一个或几个自
雪封门》来自一个执念,就是我一直想看 己呢?从理智上我知道,可能不会有,但
一场能够封门的大雪。我老家冬天常下雪, 很多事理智是不当家的,所以戴山川来到
记忆里有一年,早上起来推不开门,一夜 北京,寻找另外一个自己。如何把不可能
大雪把门封住了。那一天我和姐姐去上学, 的事写出坚硬的现实逻辑,让一个人微不
每人拿了一把大头的木锨,铲出一步走一 足道的小事跟广阔的世界产生张力,我找
步,到了学校差不多上午十点钟了,竟然 不到方法。一拖就拖了六七年。到 2017 年,
还是最早到的一批学生。很多年后我跟母 北京开始清理和整顿外来人口,我突然知
亲说起这场雪,母亲完全不记得,怎么会 道怎么写了,就有了这篇小说。这是我所
有这么大的雪呢?或者是我记错了,或者 有短篇小说中,耗时时间最长的一个。作
是我那个时候个头小,积了一点雪对我就 为一个系列的主题小说集,越往后写难度
是行走的障碍。但我分明记得那一场大雪。 越大。前面交代的信息越多,后面可供腾
为了证明那场大雪的确存在,多少年里我 挪的空间就越小,的确是戴着镣铐跳舞,
都想再次感受一下一场可以封门的大雪。 且镣铐越来越多越来越重。我希望这个集
所以全中国我最想去的地方,是漠河,是 子整体上可以实现我的诉求,相互间能够
北极村。但阴差阳错,这些年一直没有机 勾连和生发,作为每一个独立的篇章,又
会,越没机会越成了执念。别人可能无法 足够自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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